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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白云下的回望(周文萍)
来源:仙桃市作协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发布时间:2014/6/24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点击:1185
今年2月,我在新西兰调查本地华文文学的过程中结识了诗人艾斯,并蒙他惠赠他的诗文集《新西兰的微风》。未想仅仅一个月后,他又寄来了自己的新书稿《长白云下》。读过之后,深有所感,不揣冒昧,提笔作评。
艾斯的上一部作品《新西兰的微风》出版于2011年,不过短短两年,《长白云下》又出版在即。这个频率对专业作家而言也许只是正常,但了解艾斯的人知道,他的本职是新西兰梅西大学物流专业的讲师,工作与文学风马牛不相及,家里又有两个孩子要照顾,真正能够用于写作的时间并不多。我曾在其办公室见到他贴在墙上的警语:“不上网,不写作。”在“不写作”的状态下仍于较短时间内出版了新书,显示出艾斯写作的勤奋。
 
与《新西兰的微风》一样,《长白云下》是诗文合集,有诗,也有小说、散文、评论等等。这说明艾斯的创作领域之广(就我所知,他还有一部儿童文学作品待出),也令我感到仅仅将艾斯称为诗人是不够的,还是“作家”一词更合适些。
《长白云下》里有些很有意思的作品,如《一件小事(扶)》(下面简称为《扶》)。小说以陌生人搀扶摔倒老人这样一件小事为核心,写出了几个不同的故事:第一个,“我”在公共汽车旁看书,一个老人在旁边摔倒,我将老人扶起送医院,得到了老人家属的感谢与社会的表彰;第二个,“我”在公共汽车旁看书,一个老人在旁边摔倒,我将老人扶起送医院,反被老人诬陷是肇事者而被告上法庭;第三个,“我”在公共汽车旁看书,一个老人在旁边摔倒,我将老人扶起送医院,老人得到ACC(意外事故赔偿局)的医疗赔偿,医院护士只要求我帮老人填写了一张意外事故医疗单,得到了老人家属的感谢与社会的表彰,当然,这第三个故事发生在新西兰。
《扶》的写作我相信一定有所针对,这便是近年来中国大陆出现的多起“扶老人反被老人告,甚至被判赔偿”的事件,这些事件对社会心理影响如此之大,以致人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去扶一个摔倒的陌生老人。中国大陆的读者,读后定会五味杂陈。很多人在看第一个故事的时候或许会想:“幼稚,现在哪里还有这么简单的事呢?”而第二个故事会使他们感同身受,开始觉得:“还不错,写出了现实。”但如果仅止于此,小说并未超越读者的思路。真正的创造在于第三个故事,当中国人纠结于该不该扶老人的时候,艾斯看到,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新西兰,由于医疗保障制度的完善,将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:道德问题转化为医疗保障是否完善的问题。这是小说为我们提供的新视角。
这新视角便是作品的价值所在。
这也是海外华文作家所独有的优势。移居海外带给他们的并不仅仅在于文化冲突中身份的焦虑,也有文化交融中身份的优越。这优越使他们兼具了东西方两种文化视角,也使他们能够跳出原有的窠臼,以“他者”的眼光从容打量那个原本所属“自我”的文化。
这种优越的获得并不容易,艾斯也曾经历过艰辛的初期移民生活,感受过无所适从的文化差异与尖锐粗粝的文化冲突。当他几经周折,生活逐渐安定,对新西兰以白人为主导的文化环境慢慢由了解而适应,进而得心应手之后,十年韶光已去。《长白云下》就被艾斯作为全家移民10年生活的一个记录。但在笔者看来,这个记录是必须与《新西兰的微风》一起来看的,因为在《微风》里,艾斯更多地记录了自己移民生活的艰辛,而没有这些艰辛,也便无从获得现在的这份从容。
从容了的艾斯开始抬首打量身边的新世界:新西兰社会的人和事。包括洋人,当然更多的还是华人纷纷进入他的笔下。本集中“文”之下的一系列文章便是这种记录。这里既有《我眼中的奥克兰》、《瓜熟蒂落的斐济果》这样对于新西兰本土风物的描绘,也有《出墙的情人果》《抛锚的“大篷车”》《犹太华人街坊》《辞职的牧师》《做Garage Sale的苏珊》这样对当地洋人的人物素描,当然更有《福建老乡》《朋友徐捷》《变成企鹅的候鸟》《情人节的礼物》《海滨的夕阳》《神秘的圣诞礼物》等一批表现华人移民生活的作品,但最具启发性的,还是那些以移民眼光审视华人社会,引人深思的作品。除了上文提到的《扶》,《我不是普通人》《原配》《知音》《沔阳行》等也都值得一读。
 
作为诗人,艾斯对故国的回望当然不止于上述几篇文字,更多的在他的诗中。他以诗梳理自身写作的心情,也表达感时忧民的情怀。他说:
 
在心情变换时写诗/以天涯海角的往事/我抬头时蓝天白云/低头时乌云密布
我坐在心情的河边/看四十五年的浅薄/疯长如草 密密麻麻/撩着浮躁的河水
我心情着我的过去/雪山下的清泉流过时间的岸/名利泥沙俱下/河水汹涌 平和不再
在大洋洲纯净的天空/中国的风筝/梳理风尘/平静地化成云彩(《在心情变换时写诗》)
 
而无论何种心情,故国都是他永远无法回避的话题,他甚至也写下了以《乡愁》为题的诗歌:
 
少小离家/老大不回/藏在心里的是那坛私家的酒/开了就会和着眼泪
人面桃花/空有枝间的子规/跑到天涯海角/你的口音也烧不成灰
当年你背着希望/轻快离开那树那村那街那水/一步一程/你慢慢背上功名利禄和岁月
昨天茫然难追/今天无路可退/明天你想找个地方/存放你那份疲惫
你从这个半球走到那个半球/临到末了你终于只想走回/你父母带给你童年的地方/乖乖,躺下慢慢睡
 
他在诗歌里思考着中国的历史、现在与未来,思考《上海这座城市》,但他也不得不承认:“在我与山之间/时间是唯一的交流/我努力翻着满世界的山/中国的山/是一本最重最难翻的山。”(《我与山之间》)
尽管心情沉重,他仍然回望着故乡,“故乡的月光/依旧洒在我的心上/少年的爱人/我多想回到你的身旁”。(《少年的月光》)
 
《长白云下》也表现了海外华文文学的生存状态。艾斯在《自序》中说:“海外坚持华文写作是第一代华人移民华文写作爱好在海外的延续,当然也是他们在海外坚持的悲壮。”此言不虚,海外华文文学确实有重重困难,尤其在新西兰这样的英语国家。从作家自身而言,海外能够用华文写作的往往是第一代移民,第二代及以后的华人往往都是以英文为主,中文方面能够有普通的听说能力已经不错,写作就很难谈上了。而对第一代移民而言,他们首先要应付的是沉重的生活压力,是对新环境的适应,在此之外能够有兴趣又有余力从事写作的实在不多。从文学的生存环境而言,海外也缺少培育华文文学生长的条件和土壤,以新西兰为例,此地的华文报纸均是免费派送,报纸最关心的是怎样争取广告维持生存,作家写稿往往是无偿劳动,不能指望以此谋生,甚至不能指望有收入。从读者范围而言,海外华文文学在当地的阅读群体也很小,如新西兰全国只有400万人口,其中华人人口约18万,这18万人中能够阅读并有兴趣阅读华文文学的读者不多,而愿意掏钱购买华文文学作品的就少之又少了。
但是,对海外华人作家而言,写作最大的痛苦或许还不是不能以此挣钱为生,而是写作之后无人回应。艾斯在《成人游戏》里写到了自己的感受,他将写作出书比作自己从小爱慕追逐的梦中情人,直到长大成人,直到几经周折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书,像拥有一个睡美人。但在他兴奋地将“她”介绍给其他人之后,人们并未给以他想象中的回音,他终于明白,这只是一个自娱自乐的成人游戏。
寂寞之余,艾斯也想过放弃,《金盆洗手》便是这种决定,“要做的事太多/五年之内/让杂事简单/十年之内/注定会有很多事情发生”。这令我想起他“不上网,不写作”的警语,也想起海子那首有名的诗,“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/喂马劈柴周游世界/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/我有一所房子/面朝大海春暖花开”。
海子终究没有做成那个幸福的人,艾斯也终究没有能够金盆洗手。究竟有多少次,我们明明知道幸福的所在,却依然转身选择了痛苦。
艾斯对写作这种爱恨交加的心情,是爱,更是寂寞,再进一步说就是爱恨交加,欲罢不能。
不过,笔者认为艾斯倒也不必将自己想得如此悲壮,全球化的时代,网络早已将世界联系在一起,海外华文文学的阅读与交流并不仅仅限于当地,艾斯也多次提到了他与国内及澳洲等地文友的交流。这表明海外华文文学正在由一些飘零的碎片汇合成全球性的景观,前景并非黯淡无光。
希望艾斯继续他的写作,以快乐的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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